韋孝寬 韋敻 梁士彥
韋叔裕字孝寬,京兆杜陵人也,少以字行。世為三輔著姓。 祖直善,魏馮翊、扶風二郡守。父旭,武威郡守。建義初,為 大行臺右丞,加輔國將軍、雍州大中正。永安二年,拜右將軍、 南(幽)〔豳 〕州刺史。時氐賊數為抄竊,旭隨機招撫,并即 歸附。尋卒官。贈司空、冀州刺史,謚曰文惠。
孝寬沉敏和正,涉獵經史。弱冠,屬蕭寶夤作亂關右,乃 詣闕,請為軍前驅。朝廷嘉之,即拜統軍。隨馮翊公長孫承業 西征,每戰有功。拜國子博士,行華(陰)〔 山〕郡事。屬侍 中楊侃為大都督,出鎮潼關,引孝寬為司馬。侃奇其才,以女 妻之。永安中,授宣威將軍、給事中,尋賜爵山北縣男。普泰 中,以都督從荊州刺史源子恭鎮襄城,以功除(浙 )〔析〕陽 郡守。時獨孤信為新野郡守,(司)〔同〕荊州,與孝寬情好款 密,政術俱美,荊部吏人,號為聯璧。孝武初,以都督鎮城。 文帝自原州赴雍州,命孝寬隨軍。及克潼關,即授弘農郡 守。從擒竇泰,兼左丞,節度宜陽兵馬事。仍與獨孤信入洛陽 城守。復與宇文貴、怡峰應接潁州義徒,破東魏將任祥、堯雄 于潁川。孝寬又進平樂口,下豫州,獲刺史馮邕。又從戰于河 橋。時大軍不利,邊境騷然,乃令孝寬以大將軍行宜陽郡事。 尋遷南兗州刺史。
是歲,東魏將段琛、堯杰復據宜陽,遣其(揚)〔陽 〕州 刺史牛道恒扇誘邊民。孝寬深患之,乃遣諜人訪獲道恒手跡, 令善學書者偽作道恒與孝寬書,論歸款意,又為落燼燒跡,若 火下書者,還令諜人送于琛營。琛得書,果疑道恒,其所欲經 略,皆不見用。孝寬知其離阻,日出奇兵掩襲,擒道恒及琛等, 崤、澠遂清。
大統五年,進爵為侯。八年,轉晉州刺史,尋移鎮玉壁, 兼攝南汾州事。先是山胡負險,屢為劫盜,孝寬示以威信,州 境肅然。進授大都督。
十二年,齊神武傾山東之眾,志圖西入,以玉壁沖要,先 命攻之。連營數十里,至于城下,乃于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 入。當其山處,城上先有兩高樓。孝寬更縛木接之,命極高峻, 多積戰具以御之。齊神武使謂城中曰 :“縱爾縛樓至天,我會 穿城取爾 。”遂于城南鑿地道。又于城北起土山,攻具,晝夜 不息。孝寬復掘長塹,要其地道,仍飭戰士屯塹。城外每穿至 塹,戰士即擒殺之。又于塹外積柴貯火,敵人有伏地道內者, 便下柴火,以皮韝吹之。吹氣一沖,咸即灼爛。城外又造攻車, 車之所及,莫不摧毀。雖有排楯,莫之能抗。孝寬乃縫布為縵, 隨其所向則張設之。布既懸于空中,其車竟不能壞。城外又縛 松于竿,灌油加火,規以燒布,并欲焚樓。孝寬復長作鐵鉤, 利其鋒刃,火竿來,以鉤遙割之,松麻俱落。外又于城四面穿 地,作二十一道,分為四路,于其中各施梁柱,作訖,以油灌 柱,放火燒之,柱折,城并崩壞。孝寬又隨崩處豎木柵以捍之, 敵不得入。城外盡其攻擊之術,孝寬咸拒破之。
神武無如之何,乃遣倉曹參軍祖孝征謂曰 :“未聞救兵, 何不降也?”孝寬報云 :“我城池嚴固,兵食有余,攻者自勞, 守者常逸。豈有旬朔之間,已須救援。適憂爾眾有不反之危。 孝寬關西男子,必不為降將軍也 。”俄而孝征復謂城中人曰: “韋城主受彼榮祿,或復可爾,自外軍士,何事相隨入湯火中 耶。”乃射募格于城中云:“能斬城主降者,拜太尉,封開國郡 公,邑萬戶,賞帛萬疋。”孝寬手題書背,反射城外云:“若有 斬高歡者,一依此賞 。”孝寬弟子遷,先在山東,又鎖至城下, 臨以白刃,云若不早降,便行大戮。孝寬慷慨激揚,略無顧意。 士卒莫不感勵,人有死難之心。
神武苦戰六旬,傷及病死者十四五,智力俱困,因而發疾。 其夜遁去。后因此忿恚,遂殂。魏文帝嘉孝寬功,令殿中尚書 長孫紹遠、左丞王悅至玉壁勞問,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 司,進爵建忠郡公。
廢帝二年,為雍州刺史。先是,路側一里置一土候,經雨 頹毀,每須修之。自孝寬臨州,乃勒部內當候處植槐樹代之。 既免修復,行旅又得庇蔭。周文后見,怪問知之,曰 :“豈得 一州獨爾,當令天下同之 。”于是令諸州夾道一里種一樹,十 里種三樹,百里種五樹焉。
恭帝元年,以大將軍與燕國公于謹伐江陵,平之,以功封 穰縣公。還,拜尚書右仆射,賜姓宇文氏。(二 )年,周文北 巡,命孝寬還鎮玉壁。周孝閔帝踐阼,拜小司徒。明帝初,參 麟趾殿學士,考校圖籍。
保定初,以孝寬立勛玉壁,遂于玉壁置勛州,仍授勛州刺 史。齊人遣使至玉壁,求通互市。晉公護以其相持日久,絕無 使命,一日忽來求交易,疑別有故。又以皇姑、皇世母先沒在 彼,因其請和之際,或可致之。遂令司門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 共孝寬詳議。孝寬乃于郊盛設供帳,令公正接對使人,兼論皇 家親屬在東之意。使者辭色甚悅。時又有汾州胡抄得關東人, 孝寬復放東還,并致書一牘,具陳朝廷欲敦鄰好。遂以禮送皇 姑及護母等。
孝寬善于撫御,能得人心。所遣間諜入齊者,皆為盡力。 亦有齊人得孝寬金貨,遙通書疏。故齊動靜,朝廷皆先知。時 有主帥許盆,孝寬托以心膂,令守一戍。盆乃以城東入。孝寬 怒,遣諜取之,俄而斬首而還。其能致物情如此。
汾州之北,離石以南,悉是生胡,抄掠居人,阻斷河路。 孝寬深患之。而地入于齊,無方誅剪。欲當其要處,置一大城。 乃于河西征役徒十萬,甲士百人,遣開府姚岳監筑之。岳色懼, 以兵少為難。孝寬曰 :“計成此城,十日即畢。既去晉州四百 余里,一日創手,二日偽境始知;設令晉州征兵,二日方集; 謀議之間,自稽三日;計其軍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足得 辦矣 。”乃令筑之。齊人果至南首,疑有大軍,乃停留不進。 其夜,又令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諸村,所在縱火。齊人謂 是軍營,遂收兵自固。版筑克就,卒如其言。
四年,進位柱國。時晉公護將東討,孝寬遣長史辛道憲啟 陳不可,護不納。既而大軍果不利。后孔城遂陷,宜陽被圍。 孝寬乃謂其將帥曰 :“宜陽一城之地,未能損益。然兩國爭之, 勞師數載。彼多君子,寧乏謀猷。若棄崤東,來圖汾北,我之 疆界,必見侵擾。今宜于華谷及長秋速筑城,以杜賊志。脫其 先我,圖之實難 。”于是畫地形,具陳其狀。晉公護令長史叱 羅協謂使人曰 :“韋公子孫雖多,數不滿百。汾北筑城,遣誰 固守?”事遂不行。天和五年,進爵鄖國公,增邑通前一萬戶。 是歲,齊人果解宜陽之圍,經略汾北,遂筑城守之。其丞 相斛律明月至汾東,請與孝寬相見。明月云 :“宜陽小城,久 勞戰爭。今既入彼,欲于汾北取償,幸勿怪也 。”孝寬答曰: “宜陽彼之要沖,汾北我之所棄。我棄彼圖,取償安在?且君 輔翼幼主,位重望隆,理宜調陰陽,撫百姓,焉用極武窮兵, 構怨連禍!且滄、瀛大水,千里無煙,復欲使汾、晉之間,橫 尸暴骨?茍貪尋常之地,涂炭疲弊之人,竊為君不取。” 孝寬參軍曲巖頗知卜筮,謂孝寬曰 :“來年,東朝必大相 殺戮 。”孝寬因令巖作謠歌曰 :“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 百升,斛也。又言 :“高山不摧自崩,槲樹不扶自豎 。”令諜 人多赍此文,遺之于鄴。祖孝征既聞,更潤色之,明月竟以此 誅。
建德之后,武帝志在平齊。孝寬乃上疏陳三策。其第一策 曰:
臣在邊積年,頗見間隙,不因際會,難以成功。是以往歲 出軍,徒有勞費,功績不立,由失機會。何者?長淮之南,舊 為沃土,陳氏以破亡余燼,猶能一舉平之。齊人歷年赴救,喪 敗而反,內離外叛,計盡力窮。傳不云乎 :“讎有釁焉,不可 失也 。”今大軍若出軹關,方軌而進,兼與陳氏共為掎角;并 令廣州義旅,出自三鴉;又募山南驍銳,沿河而下;復遣北山 稽胡絕其并、晉之路。凡此諸軍,仍令各募關、河之外勁勇之 士,厚其爵賞,使為前驅。岳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 并趨虜庭。必當望旗奔潰,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實在此機。 其第二策曰:
若國家更為后圖,未即大舉,宜與陳人分其兵勢。三鴉以 北,萬春以南,廣事屯田,預為貯積。募其驍悍,立為部伍。 彼既東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埸。彼若興師赴 援,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遠,還復出師。常以邊外之軍,引 其腹心之眾。我無宿舂之費,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必自 離叛。且齊氏昏暴,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視,荒淫酒 色,忌害忠良。闔境熬然,不勝其弊。以此而觀,覆亡可待。 然后乘間電掃,事等摧枯。
其第三策曰:
竊以大周土宇,跨據關、河,蓄席卷之威,持建瓴之勢。 太祖受天明命,與物更新,是以二紀之中,大功克舉。南清江、 漢,西龕巴、蜀,塞表無虞,河右底定。唯彼趙、魏,獨為榛 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東略。遂使漳、滏游魂,更存余晷。 昔勾踐亡吳,尚期十載;武王取亂,猶煩再舉。今若更存遵養, 且復相時,臣謂宜還崇鄰好,申其盟約。安人和眾,通商惠工, 蓄銳養威,觀釁而動。斯則長策遠馭,坐自兼并也。
書奏,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衛)〔偉〕、開府伊婁謙等 重幣聘齊。爾后遂大舉,再駕而定山東,卒如孝寬之策。
孝寬每以年迫懸車,屢請致仕。帝以海內未平,優詔弗許。 至是復稱疾乞骸骨。帝曰 :“往已面申本懷,何煩重請也。” 五年,帝東伐,過幸玉壁。觀御敵之所,深嘆羨之,移時 乃去。孝寬自以習練齊人虛實,請為先驅。帝以玉壁要沖,非 孝寬無以鎮之,乃不許。及趙王招率兵出稽胡,與大軍掎角, 乃敕孝寬為行軍總管,圍守華谷以應接之。孝寬克其四城。武
帝平晉州,復令孝寬還舊鎮。
及帝凱還,復幸玉壁。從容謂孝寬曰 :“世稱老人多智, 善為軍謀。然朕唯共少年,一舉平賊。公以為何如?”孝寬對 曰 :“臣今衰耄,唯有誠心而已。然昔在少壯,亦曾輸力先朝, 以定關右 。”帝大笑曰 :“實如公言 。”乃詔孝寬隨駕還京。 拜大司空,出為延州總管,進位上柱國。
大象元年,除徐兗等十一州十五鎮諸軍事、徐州總管。又 為行軍元帥,徇地淮南。乃分遣杞公宇文亮攻黃城,郕公梁士 彥攻廣陵,孝寬率眾攻壽陽,并拔之。初孝寬到淮南,所在皆 密送誠款。然彼五門,尤為險要,陳人若開塘放水,即津濟路 絕。孝寬遽令分兵據守之。陳刺史吳文育果遣決堰,已無及。 于是陳人退走,江北悉平。
軍還,至豫州,宇文亮舉兵反,潛以數百騎襲孝寬營。時 亮圉官茹寬密白其狀,孝寬有備。亮不得入,遁走,孝寬追獲 之。詔以平淮南之功,別封一子滑國公。
及宣帝崩,隋文帝輔政,時尉遲迥先為相州總管,詔孝寬 代之。又以小司徒叱列長釜為相州刺史,先令赴鄴。孝寬續進, 至朝歌,迥遣大都督賀蘭貴赍書候孝寬。孝寬留貴與語以察之, 疑其有變,遂稱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醫藥,密以伺之。既 到湯陰,逢長釜奔還。孝寬兄子魏郡守藝又棄郡南走。孝寬審 訐其狀,乃馳還。所經橋道,皆令毀撤,驛馬悉擁以自隨。又 勒(騎)〔驛〕將曰 :“蜀公將至,可多備肴酒及芻粟以待之。” 迥果遣儀同梁子康將數百騎追孝寬,驛司供設豐厚,所經之處, 皆輒停留,由是不及。
時或勸孝寬,以為洛京虛弱,素無守備,河陽鎮防,悉是 關東鮮卑,迥若先往據之,則為禍不小。乃入保河陽。河陽城 內舊有鮮卑八百人,家并在鄴,見孝寬輕來,謀欲應迥。孝寬 知之,遂密造東京官司,詐稱遣行,分人詣洛陽受賜。既至洛 陽,并留不遣。因此離解,其謀不成。
六月,詔發關中兵,以孝寬為元帥東伐。七月,軍次河陽。 迥所署儀同薛公禮等圍逼懷州,孝寬遣兵擊破之。進次懷縣永 〔橋〕城(橋)之東南。其城既在要沖,雉堞牢固,迥已遣兵 據之。諸將士以此城當路,請先攻取。孝寬曰 :“城小而固, 若攻而不拔,損我兵威。今破其大軍,此亦何能為也 。”于是 引軍次于武陟,大破迥子惇,惇輕騎奔鄴。軍次于鄴西門豹祠 之南。迥自出戰,又破之。迥窮迫自殺。兵士在小城中者,盡 坑于游豫園。諸有未服,皆隨機討之,關東悉平。十月,凱還 京師。十一月薨,時年七十二。贈太傅、十二州諸軍事、雍州 牧。謚曰襄。
孝寬在邊多載,屢抗強敵。所有經略,布置之初,人莫之 解;見其成事,方乃驚服。雖在軍中,篤意文史,政事之余, 每自披閱。末年患眼,猶令學士讀而聽之。又早喪父母,事兄 嫂甚謹。所得俸祿,不入私房。親族有孤遺者,必加振贍。朝 野以此稱焉。長子諶年已十歲,魏文帝欲以女妻之。孝寬辭以 兄子世康年長。帝嘉之,遂以妻世康。孝寬有六子,總、壽、 霽、津知名。
韋敻字敬遠。志尚夷簡,澹于榮利。弱冠,被召拜雍州中 從事,非其好也,遂謝疾去職。前后十見征辟,皆不應命。屬 太祖經綸王業,側席求賢,聞敻養高不仕,虛心敬悅,遣使辟 之,備加禮命。雖情諭甚至,而竟不能屈。彌以重之,亦弗之 奪也。所居之宅,枕帶林泉,敻對翫琴書,蕭然自樂。時人號 為居士焉。至有慕其閑素者,或載酒從之,敻亦為之盡歡,接 對忘倦。
明帝即位,禮敬逾厚。乃為詩以貽之曰 :“六爻貞遯世, 三辰光少微。潁陽讓逾遠,滄州去不歸。香動秋蘭佩,風飄蓮 葉衣。坐石窺仙洞,乘槎下釣磯。嶺松千仞直,巖泉百丈飛。 聊登平樂觀,遠望首陽薇。詎能同四隱,來參余萬機 。”敻答 帝詩,愿時朝謁。帝大悅,敕有司日給河東酒一斗,號之曰逍 遙公。 時晉公護執政,廣營第宅。嘗召敻至宅,訪以政事。敻仰 視其堂,徐而嘆曰 :“酣酒嗜音,峻宇雕墻,有一于此,未或 弗亡 。”護不悅。有識者以為知言。
陳遣其尚書周弘正來聘,素聞敻名,請與相見。朝廷許之。 弘正乃造敻,談謔盈日,恨相遇之晚。后請敻至賓館,敻〔不〕 時赴。弘正仍贈詩曰 :“德星猶未動,真車詎肯來 。”其為時 所欽挹如此。
武帝嘗與敻夜宴,大賜之縑帛,令侍臣數人負以送出。敻 唯取一疋,示承恩旨而已。帝以此益重之。孝寬為延州總管, 敻至州與孝寬相見。將還,孝寬以所乘馬及轡勒與敻。敻以其 華飾,心弗欲之。笑謂孝寬曰 :“昔人不棄遺簪墜履者,惡與 之同出,不與同歸。吾雖不逮前烈,然舍舊錄新,亦非吾志也。” 于是乃乘舊馬以歸。
武帝又以佛、道、儒三教不同,詔敻辨其優劣。敻以三教 雖殊,同歸于善,其跡似有深淺,其致理殆無等級。乃著三教 序奏之。帝覽而稱善。時宣帝在東宮,亦遺敻書,并令以帝所 乘馬迎之,問以立身之道。敻對曰 :“傳不云乎,儉為德之恭, 侈為惡之大。欲不可縱,志不可滿。并圣人之訓也,愿殿下察 之。”
敻子瓘行隨州刺史,因疾物故,孝寬子總復于并州戰歿。 一日之中,兇問俱至。家人相對悲慟,而敻神色自若。謂之曰: “死生命也,去來常事,亦何足悲 。”援琴撫之如舊。
敻又雅好名義,虛襟善誘。雖耕夫牧豎有一介可稱者,皆 接引之。特與族人處玄及安定梁曠為放逸之友。少愛文史,留 情著述,手自抄錄數十萬言。晚年虛靜,唯以體道會真為務。 舊所制述,咸削其藁,故文筆多并不存。
建德中,敻以年老,預戒其子等曰 :“昔士安以蘧蒢束體, 王孫以布囊繞尸,二賢高達,非庸才能繼。吾死之日,可斂舊 衣,勿更新造。使棺足周尸,牛車載柩,墳高四尺,壙深一丈。 其余煩雜,悉無用也。朝晡奠食,于事彌煩,吾不能頓絕汝輩 之情,可朔望一奠而已。仍薦素蔬,勿設牲牢。親友欲以物吊 祭者,并不得為受。吾常恐臨終恍惚,故以此言預戒汝輩。瞑 目之日,勿違吾志也。”
宣政元年二月,卒于家,時年七十七。武帝遣使祭,賻赗 有加。其喪制葬禮,諸子等并遵其遺戒。子世康。
梁士彥字相如,安定烏氏人也。少任俠,好讀兵書,頗涉 經史。周武帝將平東夏,聞其勇決,自扶風郡守除為九曲鎮將, 進位上開府,封建威縣公。齊人甚憚之。
后以熊州刺史從武帝拔晉州,進位大將軍,除晉州刺史。 及帝還,齊后主親攻圍之,樓堞皆盡,短兵相接。士彥慷慨自 若,謂將士曰:“死在今日,吾為爾先。”于是勇猛齊奮,號聲 動天,無不一當百。齊兵少卻,乃令妻及軍人子女晝夜修城, 三日而就。武帝大軍亦至,齊師圍解。士彥見帝,捋帝須泣, 帝亦為之流涕。時帝欲班師,士彥叩馬諫,帝從之。執其手曰: “朕有晉州,為平齊之基,宜善守之 。”及齊平,封郕國公, 位上柱國、雍州總管。宣帝即位,除徐州總管。與烏丸軌禽陳 將吳明徹、裴忌于呂梁,略定淮南地。
隋文帝作相,轉亳州總管。尉遲迥反,為行軍總管,及韋 孝寬擊之。令家僮梁默等為前鋒,士彥繼之,所當皆破。
及迥平,除相州刺史。深見忌,乃代還京師。閑居無事, 恃功懷怨,與宇文忻、劉昉等謀反。將率僮仆,候上享廟之際 以發機。復欲于蒲州起事,略取河北,捉黎陽關,塞河陽路, 劫調布為牟甲,募盜賊為戰士。其甥裴通知而奏之。帝未發其 事,授晉州刺史,欲觀其志。士彥欣然謂昉等曰:“天也!”又 請儀同薛摩兒為長史,帝從之。后與公卿朝謁,帝令執士彥、 忻、昉等于行間。詰之狀,猶不伏,捕薛摩兒至,對之。摩兒 具論始末,云第二子剛垂泣苦諫,第三子叔諧曰“作猛獸須成 班”。士彥失色,顧曰 :“汝殺我!”于是伏誅。年七十二。
有子五人。操字孟德,位上開府、義鄉縣公,早卒。剛字 永固,位大將軍、通政縣公、涇州刺史。以諫父獲免,徙瓜州。 叔諧坐士彥誅。
梁默者,士彥之蒼頭也,驍武絕人。士彥每從征伐,常與 默陷陣。仕周,位開府。開皇末,以行軍總管從楊素征突厥, 進位大將軍。又從平楊諒,授柱國。大業五年,從煬帝征吐谷 渾,力戰死之。贈光祿大夫。
關鍵詞:周書,列傳
韋夐是韋孝寬之兄,字敬遠。
性格恬淡質樸,不看重功名利祿。
二十歲時,被征召為雍州中從事,因為不合心意,就稱病離職。
先后有十次被征召為官,均不出仕。
當時太祖籌劃大業,求賢若渴,聽說韋夐保持高尚志節,不愿當官,心中非常敬佩,派使者前往征召,送去任命的文書。
盡管情感真摯,禮節周到,但韋夐始終不為所動。
太祖因此更加看重他,但也無法改變他的初衷。
韋夐的住宅,環繞著樹林清泉,他對林泉而鼓琴讀書,怡然自得。
當時人稱他為居士。
以致有人仰慕他閑靜樸素,帶酒來訪,韋夐也同客人盡情歡飲,應對談天,忘記疲倦。
明帝登基后,對韋夐的禮遇更加崇隆,寫詩贈給他:“六爻貞遁世,三辰少光微。
潁陽讓逾遠,滄州去不歸。
香動秋蘭佩,風飄蓮葉衣、坐石窺仙洞,乘槎下釣磯。
嶺松千仞直,巖泉百丈飛。
聊登平樂觀,遠望首陽薇。
詎能同四隱,來參余萬機。”韋夐作詩回答,愿意隨時朝見。
皇帝十分高興,命令官府每天送給他河東酒一斗,稱他為“逍遙公”。
當時晉公宇文護執掌朝政,大建宅第。
曾征召韋夐到自己宅第,詢問政事。
韋夐仰視大堂,緩緩嘆息道:“沉湎在美酒和音樂之中,住著高峻華麗的宅第,即使二者只占其一,恐怕也未必不會滅亡。”宇文護很不高興。
有識之士認為此話很有遠見。
陳國派遣尚書周弘正來訪,他早就聽說韋夐的名聲,請求與韋夐會面。
朝廷予以允諾。
于是周弘正拜訪韋夐,談笑終日,只恨相見太晚。
后來請韋夐到賓館,韋夐也不時前去。
周弘正贈詩說:“德星猶未動,真車詎肯來。”韋夐就是這樣被時人推重仰慕。
武帝曾與韋夐夜晚飲宴,賜給他許多絲織品,令侍臣數人扛著送出。
韋夐只要了一匹,表示已經承受恩旨。
武帝因此而更加推重他。
韋孝寬擔任延州總管,韋夐到州城與韋孝寬相見。
回來的時候,韋孝寬把自己騎的馬以及鞍具、馬勒送給韋夐。
韋夐看到鞍具諸物裝飾華貴,不想接受,就笑著說:“前人不丟棄遺落的簪子和墜落的鞋子,是由于懷舊之情。
我雖然不及前賢遺風,但舍棄舊物而換用新物,也不是我的心意。”于是仍然騎著舊馬返回。
武帝又認為佛、道、儒三教不同,詔令韋夐分辨它們的優劣。
韋夐認為,三教雖然不同,但都歸結于善行,從表象上看深淺不一,而從教理上卻分不出什么等級。
于是寫了《三教序》上奏。
武帝看了以后表示稱贊。
當時宣帝住在東宮,也寫信給韋夐,并且令人用皇帝所乘之馬去迎接他,詢問立身之道。
韋夐回答說:“《春秋》不是說過嗎?儉約就是奉行美德,奢侈是大惡行。
不可放縱欲望,不可滿足意愿。
這些都是圣人的訓示,希望殿下明察。”韋夐之子韋馞代理隨州刺史,患病而死,韋孝寬之子韋總又在并州陣亡。
一天之內,噩耗俱至。
家里人相對悲慟,而韋夐神色如常。
他對家人們說:“死生由命,人間常事,有什么值得悲傷的?”若無其事地拿過琴彈起來,同往常一樣。
韋夐又十分看重名譽和道義,心胸開闊,善于誘導。
即使是農夫牧人,凡有一點可以稱道的,他都愿意接待,特別與族人韋處玄和安定人梁曠結成放達閑適的朋友。
韋夐從少年時喜愛文史,留心著述,親自抄錄數十萬字。
晚年喜好沖虛安靜,只以領悟道家真義為事,對過去的著述全都加以刪削,所以文筆大多不存。
建德年間,韋夐由于年老,預先告誡兒子們說:“從前士安用粗席裹體,王孫用布囊纏尸,這兩位圣賢是高潔曠達之人,平庸之人無法跟他們學。
我死的那一天,可穿上舊衣安葬,不要另制新衣。
讓棺材能夠放下尸首,用牛車載運靈柩,墳高四尺,墓穴深一丈。
早晚祭奠更加麻煩,我不能一下子斷絕你們的思念之情,可以每月的初一、十五祭奠一次。
仍然只用素食,不要擺設牲畜。
親友們想拿物品來祭吊的,一律不要接受。
我常常擔心臨終時精神恍惚,所以預先把這話告誡你們。
我去世的的那天,你們不要違背我的心意。”宣政元年(578)二月,在家中去世,當時七十七歲。
武帝派使者祭奠,資助的財物格外多。
他的喪制葬禮,兒子們都遵照他的遺言來辦。
兒子韋世康。
梁士彥字相如,是安定烏氏人。年輕時負氣仗義,愛讀兵書,頗為涉獵經書史籍。周武帝將要平定束夏,聽說他勇敢決斷,由扶風郡太守任為九曲鎮將,升任上開府,封建威縣公。齊人非常害怕他。
后來以熊州刺史的身份跟隨武帝攻下晉州,升任為大將軍,任晉州刺史。到皇帝還朝,齊后主親自圍攻晉陽,城樓矮墻盡毀,兩軍短兵相接。士彥慷慨自若,告訴將士說:“死在今,我為你們領先。“于是勇猛齊奮,號聲震天動地,人人無不以一當百。齊軍稍微退卻,就下令妻子及軍人子女日夜修城,三日成功,武帝大軍也來到,齊軍的圍攻被解除了。士彥拜見皇帝,撫摸著皇帝的胡須哭泣,皇帝也為之流淚。當時皇帝想班師,士彥扣住韁繩勸諫,皇帝聽從他。拉著他的手說:“我有晉州,是平定齊國的根基,應該好好守衛它。“到了齊國被平定,封郝國公,位上柱國、雍州總管。宣帝即位,任徐州總管。與烏丸軌在呂梁活捉陳將吳明徹、裴忌,攻克平定淮南之地。
隋文帝任相國,調梁士彥任亳州總管。尉遲回謀反,鑿土產任行軍總管,與童耋直攻擊他。下令家僮梁默等人為前鋒,士彥接著出發,所向之處都被攻下。
到尉遲迥被乎定,任相州刺史。被深深地猜忌,就又回朝任職返回京師。閑居無事,倚仗有功,心懷怨恨,與宇文忻、劉防等人謀反。準備率領僮仆,等候皇帝祭祀宗廟的時候發動。又想在渣州起事,攻取河北,控制黎陽關,堵塞河陽路,搶劫征調的布匹來做帽子衣服,招募盜賊來做戰士。他的外甥裴通知道這個消息就上奏朝廷。皇帝沒有揭發他謀反的事,任他為晉州刺史,想觀察他的志向。士彥高興地告訴劉防等人說:“這是天意啊!”又請求儀同薛摩兒任長史,皇帝聽從了他。后來與公卿入朝謁見,皇帝下令逮捕士彥、宇文忻、劉防等人于行列之間。查問他們的情況,還是不服罪,又逮捕薛摩兒來到,進行對質。摩兒說出了全部底細,說他次子梁剛垂淚苦苦勸諫,第三子梁叔諧說“作猛獸須成班“。士彥大驚失色,回頭說: “是你殺了我!”于是伏罪被殺。終年七十二歲。
有兒子五人。梁操字孟德,官位上開府、義鄉縣公,早年死去。梁剛字永固,官位大將軍、通政縣公、涇州刺史。因為勸諫父親不要謀反而獲免死罪,徙移到瓜州。梁叔諧因受牽連而被殺。
梁默是士彥的家奴,勇猛過人。士彥每次跟隨征伐,經常與梁默沖鋒陷陣。在周做官,官位為開府。開皇末年,以行軍總管的身份跟隨楊素征討突厥,升位大將軍。又跟隨平定楊諒,任柱國。大業五年,跟隨煬帝征討吐谷渾,盡力作戰而死。追贈光祿大夫。